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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魁星阁和孔庙,听远古的声音

  原来,我时常漫步的袁河北岸,竟有苏辙踏过的足迹。

  原来,我平日里走过的市井,曾是黄庭坚吟诗作对、朱熹谈经论道的地方。

  袁河的水涨涨落落,沿江路上的车来来往往,又有谁留意到,魁星阁像一位年迈的佛者,静静打坐于北岸的高地上,独守着大隐隐于市的淡泊。

  我为自己本土文化的浅薄而汗颜,竟不知魁星阁的沧桑,已然囊括了八百年历史的风霜,否则我也不会无数次匆匆走过他身边,却从未踏进他古老的内心。
 

  魁星阁

  此时,从袁河边凭栏望去,魁星阁探出围墙的飞檐翘角,放射出一种北斗七星的光芒。是的,魁星在古代天文学中,正是北斗七星的前四颗,被道教尊为主宰文章兴衰之神,是文昌帝君的侍神。就此我便能想见,古时的魁星阁曾是何等的门庭若市、香雾缭绕,多少才子学士在科考之前携着香烛、供果纷至沓来,在此祭拜的心意又是何等虔诚。

  了解一个人,总要从他的身世说起,一座建筑亦是如此。我查阅资料方知,魁星信仰兴盛于宋朝,新余这座魁星阁,最初为南宋嘉定年间、临江军教授叶师中所创,始建时仅有三层,赋名“采芹阁”。

  此阁的命运多舛又多福,一次次在风雨或战火中倾圮,又一次次有幸得以重建,明嘉靖三十六年,清康熙十年,康熙五十六年,道光二年,一代又一代贤士汇聚起乡族的力量,才使得这座历史遗迹得以存续。现存古阁高五丈多,分上下四层,台基和底层为砖石结构,上三层为木制结构。

  魁星阁几经易名,每一个名字都是对修建意义的萃取,都饱含着信仰的初衷。最初名“采芹阁”,取自《毛诗正义》中“思乐泮水,薄采其芹”,意即:入了学宫,就能从泮水中采摘水菜了。后人便用“采芹”指入学或考中秀才。之后曾名“东瀛阁”“文昌阁”,康熙五十六年重建后,改名“在兹阁”,意为:文运昌盛,全在此阁。道光二年修建后,又改名“魁星阁”,从此沿用至今。

  而如今,这些名字所蕴含的文运昌盛气息,似已荡然无存,唯有与魁星阁一墙之隔的,这所新余市创办最早的公办学校——新余二中,尚能将曾经的文化氛围彰显一二。

  或许,亲自走进这座楼阁,会听见一些残留的历史的回音,来证明昔日的荣盛。

  一步一步,我沿着红墙寻着了西边的入口,拾级而上。这是一座青砖砌就的门楼,门前樟树葳蕤的枝叶掩映着他的古朴与幽静。柚色木门紧闭着,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叶绍翁的诗句:“应怜屐齿印苍苔,小扣柴扉久不开。”我该不该小扣柴扉呢?值守楼阁的老翁,会不会也怕我踩坏院中的青苔,而久不开门呢?古诗中的情节并没有实现,门是虚掩的,我推开走了进去。

  仿佛一扇穿越时空之门,门外是喧嚣红尘,门内是古老净地。

  院内空无一人,素净的青砖,遍布的青苔,颓旧的朱墙,角落的残石断桓,令人恍若隔世。抬起头,魁星阁就安静地站在我面前,我仰望着他,想聆听这位饱经沧桑的老者讲述他的故事。

  四重檐歇的屋顶建筑风格,似老者戴着一顶厚重的帽子,玲珑的琉璃瓦,是棱角分明的帽檐;花格隔扇窗,是帽面上雅致的绣纹;屋脊上贴金的牡丹镶花,作了帽顶的花饰;飞檐下悬挂的铜铃,则是帽角的穗子。这样一顶隆重的冠帽,印证着老者往日地位的尊耀。

  冠帽下,是一张红墙铸就的赭色面孔,这让魁星阁看起来并不显得过于苍老,甚至还焕发着几分昔日的容光。红墙中央是楼阁的入口,一扇拱门,被锈迹斑斑的铁锁紧锁着,仿佛是老者紧抿的嘴,被古老的时光深锁。

  魁星阁缄默着,似乎不愿向我诉说过往的云烟,但拱门两侧悬挂的清末瀛州书院山长赵辉所写的楹联,替他说出了这里曾经的盛况:“揽胜赋长吟,每当晓来江气,雨后山光,凭斯楼坐收诸景;凌虚聊纵步,若要手抉云章,胸罗宿海,与群英更上一层。”

  正当我沉浸在对这幅楹联的遐想中,一位现实中的老者,从魁星阁西北边的大殿内走出。要求我做了游客登记后,这位年约花甲、温雅健谈的老师傅跟我聊起来。他说魁星阁较为老旧,考虑到安全因素,一般情况下是不让游客入内的,然后他如数家珍地向我介绍起这里的渊源与传说。一边听他的讲述,我一边观赏着四周。

  孔庙

  “你晓得吗,新余孔庙在中国孔庙名录中排行第九位呢……”老师傅的话语里夹裹着深深的自豪。原来,门楣上挂着“大成门”匾额与魁星阁西北角相邻的这座大殿,就是孔庙。所谓“大成”,是孟子对孔子的评语,说他是位集大成的思想巨擘。

  孔庙坐北朝南,魁星阁坐东朝西,两者侧向相坐,仿佛是两位知交,或促膝长谈,或默然相守,共同度过了浩瀚的历史长河。确切地说,他俩应该是忘年交,孔庙始建于唐朝大历年间,知县杜臻因水患将县衙迁到虎瞰山上后,便一同创建了大成殿,至今已有一千两百多年的历史,比魁星阁整整大了四百岁。

  与魁星阁的命运相似,孔庙也经历了多次废兴,现存建筑为清乾隆三十四年重建。新余孔庙规模最大时,包括棂星门、状元桥、泮池、大成门、东西两庑、月台、大成殿、廨舍、明伦堂等建筑,四周环以宫墙。然而清末以来,孔庙日趋朽败,令人心痛的是,1982年文物普查时,除大成殿、大成门及两庑残存外,附属建筑及文物毁灭殆尽!1984年,孔庙被列为新余市第一批文物保护单位,之后政府陆续进行了大面积修缮,才使其得以修复并保持了清代孔庙建筑的特征。

  如今的孔庙,通面阔21.5米,通高14.6米,殿门内外高柱耸立,柱顶金凤呈祥,撑起庄严雄伟的气势。说起这些柱子,可是暗藏着古人的玄机呢。
 

  孔庙内景。

  殿中柱子的排列本是横六纵五,但为了扩大殿堂中部的空间,采取减柱造法,减去了二柱,所以一共是二十八柱,对应天上的二十八星宿。如果加上回廊,则是纵七横八,同样减去二柱,一共是五十四柱,与太阳、月亮两个天体以及一年的五十二周正好对应。

  跨进大成门,靠门左手边一面牛皮大鼓,右手边一座铸铁大钟,然而鼓已旧,钟已锈,晨钟暮鼓的声音只能回荡在如钟面字迹般模糊的古老时空里了。

  前面是一方小院,地面卵石参差,绿藓萋萋,与其说是青苔生长于石缝间,倒不如说是卵石渐没在青苔的绵密里,大自然用它自己的语言向我们说明着,这里人迹罕至的程度。

  院子里别无他物,除了最前端有一处四方的围栏,看起来像口井,走过去探头一看,不是井,里面嵌着块很有年代感的石板,石板上雕刻着貌似龙形的图案。老师傅告诉我,曾有两位北京来的学者,对这方石板大为惊叹,说若不是开了裂,这石板的价值原本是不可估量的。我仔细一瞧,在石板上部大约三分之一处果然有条横向的裂纹。看着这条裂纹,我似乎听见了历史断裂的声音。

  院子左右两边是东西两庑,两庑内原本供奉着先贤先儒的牌位,后改为新余历史名人展览馆,展示唐朝状元卢肇、北宋江南第一个宰相王钦若等历史名人的画像和传说,然而此时,房内空空如也,只有一位木匠在叮叮咚咚地搞维修。老师傅说,历史名人展品已全部撤走,改成新余书画展。

  走过院子,早就映入眼帘的三个金色大字昭示着,这便是孔庙的主体建筑大成殿,雕梁画栋,飞檐凤吻,使殿宇看起来大气磅礴。门两侧的石柱上有一幅颂联:“气备四时,与天地鬼神日月合其德;教垂万世,继尧舜禹汤文武作之师。”只可惜,本该高悬在门楣上的康熙至同治七帝所御书的匾额,早已无迹可寻,我只好用臆想的目光将七匾“万世师表”“生民未有”“与天地参”“圣集大成”……挂上门楣来重温世人对孔子的尊崇了。

  殿内,孔子塑像端立于金色的帷幕下,仿佛立在圣光之中,慈眉善目,修髯飘飘,方巾长袍,双手作揖,谦恭的神态下,涵藏的却是道冠古今、德配天地的能量,如左右立柱上的颂联所云:“先知先觉为万古伦常立极,至诚至圣与两间功化同流。”

  像下设张供桌,桌上仅有几只空碗。桌子很古旧,侧边雕刻着几幅图案,我虽看不懂,却觉得十分玄妙,回首的鹿,甩翅的鸟,宽袖长袍的古人或舞扇,或执伞,刻纹里堆积的灰垢,悄悄尘封了远古的声音。

  一同被尘封的,还有那些牌位。据县志记载,殿内本设有孔子、四配、十二哲的牌位。四配就是孔子的四大弟子:复圣颜回、述圣孔伋、宗圣曾参、亚圣孟轲,十二哲是闵损、颛孙师、朱熹等先哲。而如今,殿内除了孔子像和那张供桌,就无他了。

  退出殿堂,我举起手机,想把大成殿的雄伟定格在照片里,谁成想,四眼井拆迁重建的电梯房高高地矗立在孔庙后方,像一位不解风情的不速之客,闯入镜头,打破了古楼与蓝天白云的深情拥抱。

  绕过回廊继续向前走,是廨舍,里面陈列着孔子百句经典语录。三间廨舍围成一个小院,院里几棵桂树,繁茂的枝叶遮去半边天,使院落更显得隐秘、幽静,仿佛一片世外桃源。

  这样一个冬日的午后,看着阳光漏过苍翠交叠的枝叶,在古墙上留下温暖的光斑,我突然渴望自己,是地上那块无人问津的石头,发上一亿年的呆,只为静静地听,听山风吹过,听落叶叹息,听历史从宫墙上剥落的声音。

  这里,如今已看不出一丝山形,竟是古时大名鼎鼎的虎瞰山吗?断裂的石碑告诉我,曾有数不清的亭台楼榭,披着唐风宋雨在山头伫立:孔庙、临梁馆、石门书院、瀛洲书院、魁星阁、望江楼、绿阴亭、秀江亭、浩然堂、耕读轩、先贤祠……而如今,只剩下孔庙与魁星阁,相看两不厌。

  数不清的文人骚客,曾在虎瞰山头揽胜吟诗,相聚甚欢:唐朝状元卢肇,唐朝吉州刺史袁皓,北宋宰相王钦若,北宋文学家苏辙、北宋书法家黄庭坚,南宋理学家朱熹,元代文学家范梈,明初学者梁寅,清代户部侍郎晏斯盛……而如今,斯人已去,诗风犹存。

  继续听,我听见才子们赋诗抚琴、谈古论今的声音,在飞檐碧瓦间浮现。

  卢肇在绿阴亭内曰:“亭边古木昼阴阴,亭下寒潭百丈深。黄菊近连陶令宅,青山遥负向平心。”

  黄伯枢在魁星阁上吟唱:“数椽古屋对云沙,小语空梁燕作家。冠盖不来庭户悄,东风随意长芹芽。”

  黄庭坚赶来秀江亭,与新余隐士吴仁把酒临风:“因循不到此山头,匹马黄尘三十秋。旧社只今人共老,清波常与月分流。”……

  我听见,朱熹与谢谔谈经论道的声音,随着经幡飘散。

  我听见,“礼之用,和为贵”,“博学之,审问之,慎思之,明辨之,笃行之”,朗朗诵书声在泮水边回荡。

  我听见,祭孔大典的礼乐在农历八月廿七,响遏云霄。

  我听见,碧栋丹薨在风雷洪流中坍塌,朱栏曲牖在兵荒马乱里哭泣。

  从古老的青砖、碧绿的苔痕里,我听见繁花盛开的声音,也听见草木凋零的声音,我听见历史的吉光片羽,在尘埃里歌唱……

  回到大成门前,在我的恳请下,老师傅终于答应打开魁星阁的锁,让我看一眼神秘的魁星神像。吱呀一声,魁星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映入我的眼帘,通体金黄,身披彩带,怒目圆睁,青面獠牙。好在我有心理准备,知道魁星虽主宰文章兴衰,却并非儒雅书生的模样。他面目狰狞,头生两角,左手持墨斗,右手握一管朱笔,意为用笔点定中榜人的姓名;右脚金鸡独立,脚下踩着海中一条大鳌鱼的头部,意为“独占鳌头”;左脚扬起后踢,象征着“魁”字右下的一笔大弯勾,脚上是北斗七星。只是如今,满身的尘埃,幽禁的岁月,令眼前的魁星神看起来有几分落魄、凄凉。

  像下摆放着一只大香炉,里面堆积着厚厚的香灰。老师傅说,以前会有学生高考前来这上香祭拜,后来出于对文物的保护,禁止在这种木制结构的古体建筑内焚烧物体,所以现在魁星阁和孔庙内都是不准焚香的。

  咔嚓一声,铁锁扣合,魁星神像又回归他幽居的日子。无法登楼的遗憾,让我对“风云最上阁峥嵘,江色空寒带郭平”的诗句,有了想象的留白。

  回到小院,老师傅告诉我,就在今年,孔庙已从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升级为省级保护单位了,以后这里受保护的程度就更高了,说时,掩不住的喜悦从他的话音里洒落,就像夕阳金色的余晖,洒落在朱墙上,花窗上,还有门旁那块黑色的“江西省文物保护单位”的牌子上,也洒落在我的心里。

  这些古迹,仿佛是城市额头的朱砂痣,使城市含着底蕴,透着古雅,使这个冬日的午后,美好得像一盏温热的茶,我品着茶,暂离尘世喧嚣,静静聆听远古的声音。在这声音里,我听见时光在延伸,历史在歌唱,文化在悄悄沉淀,沉淀于心,便默然开出花来……

  迎着夕阳,我跨出院门,只一步,便回归了红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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